神祗的女儿-第26章 过往云烟
鉴贱
6 月前

默茜，准确的说是默茜的脑袋正孤零零地摆放在赫辛书桌上的一只金属置物架上。 脖子上的皮肉被切割出一条整齐的切面，露着一大堆看起来像是血管又像是线缆的东西，闪着哑光石质色泽的灰白色颈椎骨从皮肉的切面中伸出，在胸椎骨之前的位置被截断，几根明显是临时加装的线缆从椎骨断面中延伸出去，顺着书桌连到了地上。 地面上摆着一具没有头颅的身体，手臂腿脚的关节都被截断，横七竖八地散乱堆放着，看着瘆人。 在让维塔诺娃做精炼媒介这件事上，默茜出于私心做了多余的事情，又引起一系列麻烦的后续，被拆解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 “主控，您终于也想从内到外毫无保留地爱我了么？” 就算只剩下一个脑袋，默茜还不忘眨着粉红色的眼眸冲着赫辛不停抛去媚眼，这也是她现在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 “别说得那么恶心。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个违背我命令的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赫辛压根连正眼都不想去瞧她一下，只是冲着核心坐标里漂浮的文字指指点点，“擅作主张处置维塔导致法迪米娅丝情绪失控，诱导因朵蜜对你进行攻击好让琴十二把她标记成背叛者，甚至还唆使软软对法迪米娅丝使用‘寄魂咒’，没有你做的这些破事儿，哪会给我惹出后面那么多麻烦。想到这儿，不给你点教训，我还真耐不住。” “那也不至于把我拆成这样呀。还是说您也理解了把身体切开再缝合的美妙之处了，想拿我做尝试了呢？真是不坦率呢，直接和我说就好了啦，何必让因芙蕾前辈把我骗过来呢。” 听着让人鸡皮疙瘩直冒的花言巧语中，也不知道到底藏了什么样的心思。 “我只是单纯地防止你偷袭我而已。”似乎听腻了默茜的话语，赫辛伸手抱起她的头颅，转了个方向，眼不见为净，“毕竟，这种事你也没少干过。” “真无趣呢。”只能见着自己残破身体的默茜叹了口气，话里少有的听出了些落魄的味道，“主控，现在的这副光景，很久以前也出现过呢。” “是么，我不记得了。垃圾记忆数据存太多也是种烦恼。” “主控居然说我们美妙的初次相遇是垃圾记忆，我好伤心呀，我会哭出来的。” 一阵惺惺作态的嘤嘤哭腔，想必并不是真心。 “初次相遇？哦，你说那次呀……的确和现在有些像呢。” “对吧对吧。只不过，当时您还是伊斯特米赫辛，帝国电子电气工程工业委员会自律人偶设计研究所的总工程师副所长，我还是安诺希妮所属的医算使新布伦兹维克（NewBrunswick），帝国首都第一医院综合手术科室的自律人偶医生。” “你记得可真清楚呀，还记得什么？说说看。” “那段记忆可是我最宝贵的财产之一，我记得可仔细了呢。那天是新历2054年1月30日，小雪，气温……” …… “本市早间新闻报道。今日凌晨，帝国首都第一医院发生了一起恶性伤害事件……” “爆炸新闻，帝都一院的一台自律人偶医生在今天凌晨绑架并肢解了……” “受害者为女性，目前已无生命危险……” “如何看待帝都一院自律人偶伤人事件……” “‘造物叛乱’事件是否还会重演？” “魔方系统委员会新闻发言人称，将彻底调查此次事故……” “AIIS-P-1200型自律人偶的安全性遭到质疑……” “在我频道里的各位，请和我们一起呼吁国家停用AIIS全系列自律人偶，我们需要你们的支持！” “抗议者今日在……” …… “伊斯特米所长，感谢您亲临指导工作。” “不用客气，达院长，配合调查也是我们应当做的事情。那台人偶在哪？” “在内务留置室，这边请。不过，容许我问一下，这位也是……自律人偶吧。” “这是我的私人医疗人偶，波可儿（Pocor）。” “好像也是1200型吧。” “1100-EP型。” “所长同志，非常抱歉，得请这位波可儿小姐在此留步。现在是特殊时期，还请您理解。” “……行，配合工作嘛。波可儿，你先休息一会吧，我会自己看着时间吃药的。” “好的，博士。需要叮嘱您的是，博士您今天已经抽了九颗烟了，根据血液数据的反馈结果，请您一定不要再抽了。” “知道了。” …… 在一间深色软包装修的房间里，一位白色短发的年轻女子正斜着身子坐在桌前，隔着一副精巧的桃红色半框眼镜，紧盯着面前两块不断跳动着文字的屏幕面板，血红色的双眸随着文字跳动的节奏飞速转动。 纤细的白皙手指熟练地从制服衬衫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钢笔模样的物件，拧了拧一端隐藏的旋钮，从中拧出了一只小巧扁平的吸嘴，送到了涂着薄薄豆沙红色的唇间，深深吸了一口，脸上却立刻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红色的疲惫目光终于从屏幕上挪开，盯着手中的物件摆弄了一番，中取出了一颗安培瓶一眼的透明小玩意。 坐在她身旁不远处的一个深棕色头发男人也转过了头，望着白发女人满脸期待地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小方盒子，又一脸失望地把盒子塞回到了兜里，之后转脸和自己对上了视线，用一副有些干哑的嗓音笑嘻嘻地说： “散鸣，还有烟弹嘛？” “伊斯特米老师，你把我的一盒都给抽完了。”深棕色头发的男人抓了抓空无一物的口袋，无奈地笑了笑，说：“波可儿小姐明明吩咐过你的，不能再抽烟了。” “她那都是既定的程序，和闹钟一样，每天都要唠叨两句。散鸣，没有尼古丁我的脑袋可转不动，帮我去外面买盒烟弹吧，要柑橘口味的，甘草的也行，顺便带一杯果茶给我，苹果凤梨口味的，多一份浓缩茶碱。” “好的。不过，老师你一个人对付她行么？” 男人越过屏幕，指了指桌子对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竟是一个被黑色拘束衣捆缚在机械轮椅中的女人。 血红色的头发，紫红色的眼瞳，姿容成熟，靓丽俏美，优美柔软，走在路上都能让人回头多看两眼的窈窕美女，此刻却被拘束在一身关押狂暴精神病人使用的重型连体拘束衣中。 漆黑皮面的厚重套袖将她的双手环抱束缚在胸下，由钢骨加固的束腰将她的腰身彻底固定，长得盖过双脚的蹒跚裙将她修长的双腿并拢拘束，全身上下除了脑袋几乎都被漆黑的皮革覆盖，就这样还只是见到了她这身拘束衣的冰山一角。 带着电子屏幕的皮带全部都显示着“最大紧度”的字样，意味着她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的捆缚皮带全都被扣到了最紧的位置，一点活动的空间都不给她留下，根本不在乎她是否能够耐受，就连胸口都被撑得鼓鼓囊囊，让人怀疑她那对乳肉是否能受的住这样的压迫折磨。 所有的锁具又和机械轮椅连为一体，成为她移动的牢笼，几根粗大的线路从桌上的便携电脑里伸出，在地面上蜿蜒屈伸，攀上轮椅，最终连在了红发女人脑袋后面的位置。 不过她似乎对自己的境遇并没有什么不满，脸上看不见任何痛苦和哀怨，也不说话，只是笑盈盈地静静盯着眼前的白发女人和她的学生，感觉有些怪异瘆人。 白发女人和她的学生此行的目标就是这个女人，那个因恶行伤人事件掀起巨大舆论风波的帝国首都第一医院的自律人偶。 出于不明的原因，她绑架了医院中的一位女患者，以极其残忍的方式肢解了她的手脚，却同时留下了她的性命。 被肢解的手脚至今下落不明，行凶的动机也同样不明，作为AIIS系列自律人偶的设计方，自律人偶设计研究所的总工程师伊斯特米赫辛亲自带队来到这里，要弄清其中的缘由。 “一个P型自律人偶，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白发女人推了推眼镜，从屏幕后面歪出了脑袋，瞧了瞧被皮革与金属锁死死束缚的红发自律人偶，只觉得自己学生的担忧很是可笑。 “那我去了，有事保持联系。” “记得果茶，少点糖浆！多点茶碱！” 学生摆出了个放心的手势，刷开房门，飞奔而去。 “好了，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你这个家伙，就不能老老实实地把我们想了解的情况都说出来嘛，这样我们也能早点收工了。” 白发女人站起身，挺起了胸型扁平的小身板，举起胳膊伸了伸懒腰。 即使是穿着高跟皮鞋，她的身高也比她的学生矮了整整一截，若不是被人叫作所长和老师，谁也没法把她的身形和她的身份画上等号。 “我已经把我存储的所有信息都上传给你们了，你这样说就有悖于事实了，伊斯特米博士。” 红发的自律人偶依旧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很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只会这一种表情。 “是不是悖于事实你自己清楚，你上传的信息有部分内容时间戳不连贯，日志内容也是如此，你还有事在隐瞒。” “我已经把我存储的所有信息都上传给你们了。” “好吧好吧，等我把你灵魂本源里藏着的数据都挖出来了，你就等着被大卸八块吧，就像你对那个姑娘干的事一样。” 在不大的房间里踱了一个圈，白发女人觉得自己僵硬的身体也活动得差不多了，张望了一下闪烁着“已落锁”字样的出口大门方向，仍不见出去买烟的学生的动静，只能撇撇嘴，再次坐回到那两块闪烁着枯燥文字的屏幕前了。 “小白兔，白又白～四只爪子绑起来～翻身绑在手术台～垂死挣扎真可爱～” 出乎意料的，红发的自律人偶突然开始哼唱起了莫名其妙的歌谣，那诡异的歌词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在瞎唱些什么呢？你的出厂工程师把你的个性化配置调得太抽象了么？” 歌谣随着白发女人的训斥戛然而止，可紧随其后的却是句更让人捉摸不透的话语： “我是爱她的。” “呵，你还知道爱呢？我记得我们的源码中，可没有设计过你这种变态的爱。”白发女人并没有兴致与她探讨情情爱爱，正当想敷衍两句打发了事时，屏幕上突然跳出的代码吸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这是什么？” “想要得到她，想要拥有她，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永远注视着她，想要分享她的一切，这是最纯粹的爱呀。” 不知是触到了什么开关，人偶那双紫红色的眼睛随着她的话音从眯笑的表情中缓缓睁开，而原本的笑容也逐渐变得扭曲可怖起来。 “这个灵魂本源内核的处理模块……嘶，奇怪，不对呀。” “她的手，她的脚，她的身体，她的全部，都是那么美丽迷人，我爱她，我想要得到她，我想要得到她们。” 泛着潮红的痴癫笑容窜上原本平和精致的脸庞，第一次，她露出了宛如高潮迭起的畅快表情。 “把这个地方单独提取验证一下，然后重新调用……啊，果然是这样，这个手法，有点东西。” “多么令人愉悦的感觉呀，无论是完整的，还是破碎的，我……们都要，哈哈，哈哈哈！” 如醉如痴，渐入疯癫，只余下一副如醉如痴的癫狂笑容。 “闭嘴！新布伦兹维克！有人用管理员权限访问了你的灵魂本源内核，那份日志被你藏哪儿去了？告诉我！” “我那么爱着她，你说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得到她的爱呢？” “安全审计应该的那个位置应该没被篡改。真是麻烦，还得手动切回审计管理模式。” 白发女人急匆匆起身，本想立刻冲到自律人偶身边，却在起身的一刹那，感觉到眼前的世界一阵天翻地覆，双腿一软，整个身子瘫摔在了桌上。 面前的屏幕砰然坠地，摔了个稀烂，她挣扎着向最远处的一个红色按钮伸手，却没法挪动已经瘫软的身体一分一毫。 在桌板上强撑着身体的手臂逐渐也没了知觉，她移动目光望向手头的键盘，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键盘上敲下了一段内容，而后翻身倒地，摔在了地上。 机械锁开启的声响陆续传入耳畔，皮革摩擦的声响一步一步从身旁传来，被松开了全身束缚的红发自律人偶，依旧挂着副醉如痴的癫狂笑容，饶有趣味地盯着脚旁奄奄一息的白发女人，显摆一般晃了晃拘束衣的长袖和松脱的皮带，却没有任何出手相助的意思。 “伊斯特米博士，你的病历上所展示的内容可不容乐观。把我松开，难不成是指望我来救你么？” 白发女人艰难地挪动一下手臂，捏住了蹒跚束缚裙的裙角，用几乎接不上气的声音缓慢说到： “新布……不要……输给……侵入的……灵魂本源……” “看来你知道了。” 癫狂的表情骤然冷却，变幻成了一副冷酷阴寒、杀意渐起的冰冷笑容。 “真可惜呀，伊斯特米博士，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病逝了。” “单方面……索取与强夺……不是……爱……还……给予……奉献……” 血红如渊的眼睛悄然阖上，胸口的起伏愈来愈弱，可喉咙里却还在用最后的气息叮嘱着： “不要……输给……那不是……你……新布伦兹……维克……” 捏住裙角的手滑落。 紫红色的眼珠里闪过了几道光芒，红发的脑袋微微歪斜，仔细打量了一番倒在地上的白发女人，伸出套着拘束衣袖的手拨了拨她那几乎没有了生气的脖子。 突然间，摔在地上依旧闪着内容的屏幕划过了几行新的代码，冷酷阴寒的表情悄悄消退，重新变回了那副笑眯眯的温暖笑容。 她抬头侧目望向了不远处的红色按钮，未作犹豫，径直走去，按响了屋内屋外响亮刺耳的警铃。 已落锁的大门被砰然推开，穿着警服的人鱼贯而入，第一时间就将获得自由的红发人偶重新按回到了机械轮椅之上。 穿着白褂的医师紧随其后，把倒地不起的白发女人抬上了担架，迅速向医院的急救室紧急转移。 松脱的拘束衣被固定回原处，开启的机械锁被缩紧到原位，紫红色的眼瞳中带着些难以理解的光点望向白发女人消失的出口，地面上谁也没有注意到的破损屏幕里飞速闪过两行文字： “我们有缘再见了，伊斯特米博士。” “白兔子，好香呀。” …… “本市晚间新闻报道。经首都警方侦破，帝国首都第一医院恶性伤害案的犯罪嫌疑人已捉拿归案……” “男，43岁，帝国首都第一医院技术科工程师，使用‘造物叛乱’时期遗留的非法技术对一台AIIS-P-1200型自律人偶进行技术改造……” “犯罪嫌疑人供认不讳。” “被非法技术改造的AIIS-P-1200型自律人偶目前已由魔方系统委员会封存。” “帝国电子电气工程工业委员会自律人偶设计研究所总工程师，伊斯特米赫辛博士宣称，将会对全系列自律人偶进行加固升级……” …… “主控姐姐，您说，我要是把您塞进那副可爱的拘束衣里，然后绑在我的床上，我是不是就能让您无法拒绝地接受我的爱了？” “接不接受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我会让你今后只能分头行动。” “真是的，一点都不念旧情，亏得我当年还救了你一命呢。” “……” “主控姐姐？” “……” “主控？” “那时候，谢谢你，默茜。” “嘿嘿，不用谢，我要主控姐姐来我的工作室里陪我睡一晚。” “你绝对要偷袭我吧。” “怎么会呢～” “……算了，好吧，我考虑一下。” “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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